南海争端： 中国在北部湾划新基线，越南低调回应

继与菲律宾在南中国海海域爆发争端及摩擦之后，北京本月在南海另辟战场，对象则换为关系平顺的越南。3月14日，越南外交部针对中国3月初公布北部湾（又称东京湾）北部“领海基线”一事，呼吁北京尊重国际法和他国之权益。

中国外交部今年3月初发表有关北部湾北领海基线的声明，并称该基线法源来自1992年2月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连区法》，因此公布北部湾北部的领海基线，并列出一系列相邻基点之间的直线连线。

北部湾位于敏感的中国与越南领土中间海域，越南首都河内及中国海军要地海南岛位于两侧，该区域多年来是对两国重要的战略水域。路透社评论称，领海基线确立一国领海和专属经济区（EEZ）的界限，在南海划分主权极为敏感。中越两国虽然就南海主权争论不休，但在北部湾区域互动却相对平顺。譬如2000年，越中不仅曾就划定北部湾界限达成了协议，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还在去年12月访问河内，双方并同意北部湾进行联合军事巡逻，2024年越中两国迄今已在该海域进行至少2次的联合巡逻。因此，此次中国为何要在此刻就北部湾议题出手？

据此，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教授霍姆斯（James R. Homes）向BBC中文分析，中国的出手从历史上来看一直有迹可循。他认为，中国在南海的战略中有一个模式，至少可以追溯到1970年代，当时美国从越南撤军，南越处于濒临失守崩溃的边缘，解放军海军和海上民兵有机会从南越手上夺下了西沙群岛的一些岛屿，因为当时中国研判，美国不会回到该地区为西沙群岛而战。这种模式在1990年代的美济礁事件和2010年代的填海造岛行动中再次出现。“中国会等待，直到对手与可能阻碍其目标的域外支持相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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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姆斯教授告诉记者，换言之，中国会等待对手在其它地方忙碌不堪，便采取行动，最后制造一个“既成事实”，再接着挑战对手是否胆敢动用武力来扭转中国获得的战果：“北京看到美国从东地中海到红海再到印度洋都深陷其中。共产党领导层可能认为现在是行动的有利时机。我毫不支持中国推动的战略目标，但你必须欣赏其在海上的灵活外交军事手段。”

霍姆斯对中国海权扩张的评析或可与上周各界关注中国的第四艘航母进展联系起来。新加坡《联合早报》称，中国第四艘航母据传将采用核动力设置，并比已经下水的“福建号”航母更大，凸显中国在海权上的不断扩张。

不过，台湾国防部智库“国防安全研究院”战略与资源研究所所长苏紫云博士则告诉BBC说，北京在南海的作法趋向极端，与台湾、菲律宾、越南同步爆发领海主权的竞争，“在国际政治中极为不寻常，显见北京大由陆权走向海权的战略过于急迫。”

为何在北部湾划基线？

基线用于确定领海和专属经济区(EEZ)的界限，但是划设领海基线在南海区域一直很敏感。外界分析，此次越中双方主要争议，便在于中国划定的基线使用了远离海岸的直线，而越南主张依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规定，领海基线直线不能偏离海岸总体方向的延伸。

海湾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都非常重要。霍姆斯教授便指出，从经济上看，海湾具有丰富的海床和水域资源，因此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他又告诉BBC，从政治上看，中国已宣称在南海的大部分地区具有“无可争辩的主权”，对其区域对手来说，这是与国际海洋法相违背。“越南不可能袖手旁观，允许邻国隔离其专属经济区；这将意味着放弃自己在这些水域的主权权利。”

日本军事专家，美国华府智库哈德森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非长驻研究员长尾贤博士（Satoru Nagao）则向BBC中文分析称，以战略位置来说，北部湾旁的海南岛是此次争议关键。他表示，对中国来说，海南岛是解放军的军事要塞，而越南的地理位置便可能威胁前者。因此，为了防卫海南岛，北京希望扩大侦测攻击的区域，这可能是最近扩大海南岛周边军事力量的主因。

长尾贤向BBC分析称，海南岛对中国的重要之处在于这个岛可保卫中国沿海城市，而为了保卫沿海城市，中国正在南海建造许多人工岛礁，并部署射程能远至美国本土的弹道飞弹核潜舰。

“如果他们成功研发出JL-3飞弹的话，而海南岛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支撑基地。” 长尾贤说，解放军大部分航空及海军资产都接受来自海南岛的支援。 而且，要将海军资产部署到南太平洋和印度洋，海南岛是可以修理海军舰艇和隐藏潜水艇的地下基地。

不过，长尾贤则强调，河内有能力进攻海南岛也是事实。 他指出，若越南拥有超过500公里的远程飞弹，那么海南岛也会在射程范围之内，而且目前越南拥有6艘基洛级潜舰，配备射程300公里的克鲁布对地攻击巡弋飞弹。因此，“如果基洛级潜舰前往南海，中国也会担心。近年来，乌克兰针对俄罗斯的战术表明，无人舰艇、无人机和远程飞弹的联合攻击对海军舰艇和基地构成了巨大威胁。”

越南为何低调回应？

越南针对北京的北部湾画线，却显得低调。

根据路透社报导，越南外交部一名发言人在上周说，“越南认为沿海国家在决定其领海基线时，应该遵守1982年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这名发言人拒绝回应北京此举是否会影响两国在东京湾的联合巡逻协议。

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各国绘制领海直线基线“不得明显偏离海岸的大致方向”。

越南独立研究智库“南海纪事倡议”(SCSCI ) 代表范文(Van Pham)也告诉路透社，目前尚无法推测此次中国划设领海基线一事，将会该海域涉及的中越边界带来何等影响。

北京出手北部湾，加以越南的低调回应，再次引发各界对于越美中三角关系变化的关注。

越南胡志明市国家大学的黄心光（Huynh Tam Sang）博士便告诉BBC中文说，越南迄今为止的保守反应表明，河内虽然最近将与美国的盟友的关系升级为与中国同等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但越南也没有想要激怒中国。 此外，这项审慎的回应可能有助于凸显越南是该区域的和平维系者而不是麻烦制造者。”

但黄教授也强调，与中国的持续对话“似乎不会带来任何切实的前景，因为中国没有表现出克制的迹象”。

苏紫云则告诉BBC称，越南指出北京应依照国际法行事而非片面性的采取单边主义，而这也偏偏离双方在2000年关于北部湾的协议，因此对于习近平2023年12月访问越南的外交成果将造成冲击。

不过，美国奥瑞冈大学美越研究中心主任武有翔（Tuong Vu）教授曾向BBC表示，对河内高层来说，南海的争端并不像外界认为的那样重要：“他们（越共高层）讨厌这个议题，但因为它威胁到政权的生存，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原因。同时，他们设法利用这个问题从美国获得好处，包括援助和进入美国市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