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驻乌拉圭前大使王刚。乌拉圭正在与中国谈判自由贸易协议。

图片来源：mariana greif/Reuters

欢迎来到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在粗陋的乌拉圭首都郊区内一所崭新耀眼的小学的校名。随着美国在南美地区的影响力减弱，兴建这所小学是北京方面在南美展开魅力攻势的举措之一。

学校是一座钢和玻璃结构的建筑，学生们在这里上中文课，学习如何制作中国传统糕点月饼。该校校长Laura Alvez说：“它改变了这个社区。”她说，最贫穷的孩子们以前从未去过5英里外的海滩，但他们现在梦想着去中国。

乌拉圭是一个相对富裕的民主制小国，夹在拉丁美洲最大的两个国家巴西和阿根廷之间。前外交官和外交政策专家说，乌拉圭应该是美国在拉美地区的天然盟友，因为它腐败程度低，尊重法治，奉行亲贸易政策；在该地区，反对美国政策的民粹主义领导人比比皆是，乌拉圭却是一座经济和政治稳定的孤岛。

但多年来，乌拉圭一直试图与美国达成自由贸易协议，却都以失败告终。蒙得维的亚的中右翼政府目前正在与中国谈判自由贸易协议，中国近年来加大了对乌拉圭学校、医院和军队的捐助力度。

据政府官员和前外交官称，整个地区都有类似的情况。他们说，拜登政府在一系列问题上与中美洲和南美洲政府的接触效果不佳，因此这些国家与中国政府走得更近，即便中国也在疲于应对各种挑战，如国内经济放缓，长期增长轨迹下滑等。

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郊区一所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小学。兴建这所小学是北京方面在南美展开魅力攻势的举措之一。

图片来源：Samantha Pearson /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自由贸易促进组织Council of the Americas华盛顿办事处负责人、前国务院官员Eric Farnsworth说：“美国在乌拉圭问题上错失了一个巨大的机会。”

在谈到华盛顿对南美的态度时，Farnsworth说：“在美国，我认为我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西半球存在着严重和重要的竞争……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一家独大。”

外交政策分析人士说，虽然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去年曾前往该地区与各国领导人接触，但华盛顿的行动与北京相比往往相形见绌。近年来，北京方面派遣了一大批商业代表团前往该地区，促成了一系列具体的交易和投资。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说，美国在乌拉圭有一个“强力和充满活力的议程”，拜登政府一直在努力深化与蒙得维的亚“已经很牢固的贸易关系”，并促进私营部门在乌拉圭的投资。他补充说，美国公司在乌拉圭的技术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参与了乌拉圭基础设施、航空和安全部门政府合同的竞标过程。他说，华盛顿还帮助乌拉圭公司在美国拓展业务。

乌拉圭中右翼总统路易斯·阿尔韦托·拉卡列·波乌说：“美国这个自由的国家兼自由市场正出现保护主义抬头的情形。”图为6月他与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举行会晤。

图片来源：andrew caballero-reynolds/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一名发言人说，该办公室正在与乌拉圭政府合作，更新贸易与投资框架协议(TIFA)并使之现代化；该协议重点关注贸易便利化和监管实践等问题。不过在一些出口商看来，这些举措与全面贸易协定相去甚远。

最近几个月，随着左翼政治人士在拉美掌权，美国的影响力受到了考验。伊朗军舰停靠巴西，哥伦比亚可卡因产量激增，前往美国的移民基本不受阻碍地从各国涌入，拜登政府推动的反腐计划在中美洲寸步难行。某些情况下，对深化与华盛顿关系持开放态度的政府却遭到了冷遇。

与乌拉圭一样，厄瓜多尔也曾寻求与美国达成贸易协议，但没能成功。厄瓜多尔总统吉列尔莫·拉索(Guillermo Lasso)的政府随后与中国政府签署了贸易协定。

即使是坚定批评中国的人士，如巴西前总统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也曾允许中国的华为(Huawei)参与巴西2021年的5G频谱拍卖，尽管美国施压巴西禁止华为进入该国市场。据博索纳罗当时的通信部长法里亚(Fabio Faria)称，美国没有给出任何条件来换取巴西禁用华为设备。当被问及此事时，美国国务院一位发言人称，美国鼓励该地区的国家将“不值得信赖的高风险供应商排除在其网络之外”。中国驻乌拉圭大使馆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去年7月，乌拉圭政府的部长们与中国代表会面，讨论自由贸易协定。

图片来源：walter paciello/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在秘鲁，中国国有航运公司中远集团(Cosco)正在其首都以北建设一个深水港，这是个急需的基础设施项目。两周前，哥伦比亚总统佩特罗(Gustavo Petro)在北京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举行会面，并称赞两国关系的升级可能会扩大对华出口。

前智利驻华大使、现为波士顿大学(Boston University)国际关系学者的海涅(Jorge Heine)表示，拉美国家向中国寻求在其他地方无法获得的交易。

“拉美国家是否应该停止建设港口、隧道和桥梁，甘愿处于欠发达状态？” 海涅说。“美国和中国之间存在着紧张的大国竞争关系，而在拉美，这让我们左右为难。”

乌拉圭中右翼总统路易斯·阿尔韦托·拉卡列·波乌(Luis Alberto Lacalle Pou)在蒙得维的亚市中心的玻璃办公室里说，他的愿望是与美国签署贸易协议，但他描述了他所看到的当今美国外交政策中的一个悖论。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受采访时说：“美国这个自由的国家兼自由市场正出现保护主义抬头的情形。”办公室里的装饰只有一块大大的白板，他在上面写下了总统任期内要做的事情。他认为中国更加开放，他计划两周后访问中国，以推进潜在贸易协议的谈判。美国国务院没有回应就他的这番话置评的请求。

他说，作为一个人口不到350万、生产远远超过消费的国家，乌拉圭不能挑三拣四。“我们希望与所有国家达成贸易协议。”

去年，一名女子在中国驻乌拉圭大使馆组织的春节庆祝活动上画海报。

图片来源：raul martinez/Shutterstock

他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美国。中国占乌拉圭出口总额的近25%（主要是牛肉），而美国只占6%。但他说，美国目前购买的更多是乌拉圭希望出售的服务和增值产品，特别是IT软件。

6月在白宫举行的一次会议上，拉卡列·波乌与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讨论了贸易问题。虽然没有谈及全面的贸易协定，但拉卡列·波乌说，两人讨论了所谓的《美国-乌拉圭经济伙伴关系法案》(U.S.-Uruguay Economic Partnership Act)，该法案将允许部分乌拉圭商品免税入境。拉卡列·波乌说，拜登说他还将研究如何帮助乌拉圭向美国出口更多的牛肉。

“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对美国越来越乐观，”拉卡列·波乌说。“拜登政府对拉美部分地区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但这并非外交政策之举，而是因为拉美处于美国感兴趣的问题的核心——大宗商品需求、环境保护、绿色能源、碳排放。”

外交政策学者和希望拓展新市场的商人却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农场主Gonzalo Requena曾一度指望美国成为他的牛肉的主要买家。

图片来源：Samantha Pearson /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他们说，这项伙伴关系法案本身能否通过也远非定数。与全面贸易协定相比，该伙伴关系法案提供的好处较少。美国国会还有其他更紧迫的问题要处理，从预算危机到以色列-哈马斯战争，而该法案的主要支持者、新泽西州民主常参议员Bob Menendez已经在一起影响广泛的贿赂案中受到指控。

身为乌拉圭出口商联盟(Exporters' Union)负责人的鱼子酱农场主Facundo Márquez说：“我们对美国对乌拉圭请求的回应并不十分满意。”他说：“我们已经做足了功课。”他列举了乌拉圭的各种资质凭证，“但美国仍然不接受我们的请求。”

华盛顿政策组织美洲对话(Inter-American Dialogue)关注中国与拉美关系的Margaret Myers说，与此同时，作为“一带一路”倡议的一部分，中国加大了向南美当地社区示好的力度。在“一带一路 ”倡议中，中国投资为基础设施项目提供资金。

她说，根据中国政府促进“民心相通”的目标，中国采取了种种措施，从捐赠设备到投资学校、大学和当地培训中心。她说：“这可以称之为软实力、锐实力……这是中国的魅力攻势。”

“无论是在拉美还是在全球，中国正在努力塑造自己的外部环境，”Myers说。“这意味着要营造更有利于达成交易的环境，包括战略领域的交易，同时也要塑造政治环境，以及对中国的整体认知，以确保中国得到良好评价。”

Myers说，在中国经济放缓导致中国政府在该地区可动用的资金减少的情况下，这一点尤为重要。据巴西-中国企业家委员会(Brazil-China Business Council)，2022年，中国在巴西的投资降至13年来的最低点，为13亿美元，比上一年下降78%。

在蒙得维的亚以北两小时车程处，乌拉圭的一个大型养牛场里，农场主Gonzalo Requena曾一度指望美国成为他的牛肉的主要买家。

不过Requena说，乌拉圭的牛肉产业目前约有60%的出口销往中国，他最近还担任了乌拉圭土地所有者协会主席一职。不向美国销售牛肉产品的后果意味着，过去几年中国需求的下降压低了牛价，挤压了农场主的利润。

由于可用现金减少，Requena说他还没能完成灌溉系统的安装，以应对严重干旱的影响，在产犊期开始之际，干旱导致牧场干燥、他的奶牛挨饿。

“这并不是说我们更愿意把牛肉卖给美国而不是中国”，他说。“我们两者都需要——乌拉圭不能只依靠一个国家。”

考虑到乌拉圭的牛肉产业目前约有60%的出口销往中国，农场主Gonzalo Requena说乌拉圭不能只依靠一个国家。

图片来源：Samantha Pearson / The Wall Street Journal